5卷3话2节

时间稍稍回溯——

【资料图】

「嘘——别发出动静！」

「都注意，所有人不准说话，马也不准说话！把马嚼子都用布堵上。」

「小心佩剑不要和身上的铁器碰撞。拉车的步兵给车轴上好润滑油！」

随着传令兵急匆匆传达各种命令，蒙古大部队开始了肃穆的行军。

此时队伍最前方是带领着波拉克的阿斯图里亚。之前他自动请缨担任斥候任务，顺利发现了塞姆本队，首次获得了阿芙涅莉丝的称赞，这会儿亢奋得犹如刚出生的小马驹。

这将会是最后一场战斗——或者至少将是接下来几场无比激烈、决定胜负的大决战的开幕。这一点对蒙古军每个人来说都是深入骨髓的认知。

（这次不会放过你们了。）

（该结束了。今天就是你们塞姆族的末日。）

（只要打完这场仗，我们就能回到喀斯河对岸，回到蒙古的故土了。）

士兵们虽然心思各异，但大同小异，最终汇成一个共同意志。

「注意！距离塞姆族驻扎的绿洲五塔德时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包抄绿洲北边，截断塞姆退路，本队从南边正面进攻。迂回部队由伊尔姆指挥。到时候你把部队按半月形展开，防止塞姆族从东西两边逃离。」

「但是如果阵型铺开前被塞姆族发现了，立刻吹号通知，全军从南边直接进攻。届时伊尔姆队杀穿塞姆军阵后，再从后方截断他们的退路。」

「不要给敌人准备的机会，一旦下达冲锋命令，所有人给我冲，给我杀，杀光他们！」

「除了豹人、叛徒艾鲁、帕罗双子这四个人，其他猴子一只也不用留！全部杀光！」

「诺斯菲拉斯沙漠上，从此不需要有塞姆的存在了！」

残忍而极端的命令接连不断向全军传达，闻者如同亲眼看到总司令在面前说出这些饱含愤怒和复仇之心的话语。

只不过行军一开始，所有人便噤若寒蝉。为了防止被塞姆察觉，他们此时必须竭尽全力保持安静。

跟在阿斯图里亚斯的红骑士队后的，是失去了李根的阿尔旺骑士团，以及队长唐卡德身负重伤而被送往后方的，沉默的突尼多黑骑士团。

布隆和林特率领的亲卫队白骑士二千人几乎毫发无损（除了我要飞得更高的萨依木）。骑在白马上的公女阿芙涅莉丝和坐在马上凉棚的两位魔道士被菲尔德力克的传令队守卫在正中，跟在其后的是人数骤减的歩兵队。

最后方是负责殿后的迂回部队，伊尔姆队。他们不但要紧跟大部队的步伐，同时要随时注意后方有无沙虫等诺斯菲拉斯的怪物在跟随，有无塞姆斥候在侦查。

被软布包裹的马蹄踩踏在沙地上，在没有月光的黑夜中扬起一团团轻柔的尘埃，如雾如霞。为免被塞姆的哨兵（并没有）察觉，全军小心翼翼，避免发出任何动静。大队人马形成了一条沉默的巨蛇，肃然穿行于沙海波涛的起伏之间时隐时现。

刚刚渡过喀斯河的防线开始深入沙漠时，以马鲁斯伯爵为首的八大队长率领的雄壮之师，人数多达一万五千之众。

此时虽然痛失马鲁斯伯爵、李根小伯爵，唐卡德也重伤下线，全军人数骤降至不足一万——但行军时仍是一副威风凛凛、浩浩荡荡的架势。

（我是不是太小看诺斯菲拉斯了......）（豹叔：你还太小看老子）

「殿下？」 

阿芙涅莉丝的白马左右两边是两位魔道士，此时左边那马上凉棚的帘子被稍稍掀开，一道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浑浊的目光传来。

「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葛优斯。自言自语罢了。」

阿芙涅莉丝一只手放开缰绳轻轻挥了一下。如果是在帐篷里屏蔽闲杂人等的会议中倒也罢了，如今决战在即，一身戎装在马上，身为全军总司令，哪怕是向自己的参谋也绝不能显露出一瞬间内心对自身决策的怀疑。

随后她放下头盔，不再说话，只是内心暗自思索。

（这片不毛之地实在太宽广了。宽广得过分了。如果我手头的兵力不是一万五千，而是十万，也许事情还更顺利一点。想不到塞姆族抵抗那么激烈，带来的水和粮食都所剩不多了（马鲁斯：不是刚帮你省出两千人份吗）。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沙漠里也没有能征收物资的村子，部队就只能先撤回喀斯河防线了，而且回程花费的天数也必须考虑。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等于之前就全白忙活了。塞姆会得到重整态势的喘息机会，又或者逃进北部的山丘地帯。到时候我军士气也会严重受挫。之前的一切辛苦，岂不是好像用沙子堆了一座城堡，风一吹就塌了吗......）

「葛优斯。」 

她稍稍掀起头盔，音量几乎刚好能让葛优斯听见。

「在。」

凉棚里传出沙哑的回应。

「如果现在让菲尔德力克队带一支小队返回喀斯河，通知现在赶到阿尔旺的增援部队追上我们，你觉得如何？」

「这个——」

「或者只是派出传令部队，通知后方先把补给线建立起来比较好？不过我还是不想在这里拖太久时间。最好能一战毕其功，这一次就把塞姆族彻底消灭，然后大部队先返回防线，再重新出征建设堡垒。说真的，陶洛斯和水晶王都的占领军也让我放不下心。当时这边急着出征，留下波兰伯爵担任帕罗占领军司令代理，但是我出发前，各地已经频繁有帕罗残党收拢兵力攻击占领军的动向了。」

阿芙涅莉丝边说边烦躁地把手伸进头盔里卷着自己的金发。

「不得不防啊。」 

「待老臣想想。」

葛优斯沙哑的声音响起后，便陷入沉思。片刻后再次掀开帘子说道：

「恐怕増援部队赶到时，我们这边已经尘埃落定了。或者此战未竟全功，但哪怕增援部队赶到，应对塞姆族这种以小部队分分合合的游击战术，也难以彻底将其剿灭。」

「你的意思是，眼下暂时不需要増援对吧。」

阿芙涅莉丝稍微释怀。这个答案也和她自己的结论一致。

「不过派出传令部队，把我们的情况送回后方，让后续部队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边打边走，现在方向已经相当暧昧了。确实应该向留守部队通传一次我们大概的位置。」

阿芙涅莉丝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过我们哪怕已经如此深入内陆，喀斯河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也不过相当于刚向沙漠迈进了一步而已。卡尔.莫尔说的那座《瘴气峡谷》现在还不能确定准确的方向，估计那座岩山对面，能看到的也还是一片沙漠吧。」

「......」

「葛优斯，诺斯菲拉斯，真是太大了。」

「是啊，太大了。」

阿芙涅莉丝欲言又止，再次默默骑马前行，周遭重新变得鸦雀无声。

蒙古军不断前进，穿行于似乎永无止境的平缓沙丘之间，放眼望去如同一望无际而又风平浪静的漆黑海面，仿佛他们要寻找的那片绿洲遥不可及，怎么走都无法抵达。然而本应令人昏昏欲睡的夜间行军中，却不时传来令人心里一咯噔的尖叫或难以名状的刺耳怪声。

那是因为有时巨蚁狮的触手突然刺破沙子袭来，令见者忍不住发出惨叫，又或者是猝然从沙海中张开血盆大口冲出的暴吞鼠，将惊慌失措的士兵戳向它的长矛嘎巴一声咬断了。

「嘘！」

每当那时便会有人低声叱责那些大惊小怪叫出声的人。看来这群蒙古士兵们不知不觉间，大多数人对诺斯菲拉斯沙漠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肃然前行的部队中，只有极其偶然从队列右侧奔驰而过的传令兵带来阿芙涅莉丝的新命令时会短暂打破寂静。不过在阴暗深沉的广阔沙漠里，那些压低了音量的方向指示或鼓舞士气的传令声，离开稍远处便已微不可查。

暴风雨前的宁静弥漫了诺斯菲拉斯。这片原本每个晚上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中的沙漠，唯独这个晚上的寂静，酝酿着山雨欲来的狂暴，预兆着黎明前即将爆发的疯狂杀戮。

今天晚上头顶上连月亮也看不到——这么说也不准确，她一如既往就在那里。只是诺斯菲拉斯独特的云层遮挡了她淡蓝色的清冷身姿，让她变得几乎目不可察。仿佛在帮助连绵沙丘之间时隐时现的队列更好地隐藏行踪，披上了一件云霞霓裳的月之女神伊丽丝也收起了光华，留下一片漆黑的世界。然而当人们感谢她的照拂时，她却心念一转，又从乌云后露出了明亮的面庞，冷冽的淡蓝辉光将横亘于大地的一切跌宕起伏照耀得清清楚楚。

屈指可数的星辰拱卫于女神四周，同时也为地上的人们指明了方向。天幕似乎在向大地倾斜，在大队人马那头顶如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对凡人敬而远之。

偶尔微风拂过人们的面庞时，几乎必然会有灰白色的天使之发随风而来糊在脸上。蒙古士兵见怪不怪，再无一人惊慌失措。他们早已明白，那不过是为荒凉的诺斯菲拉斯风景增添一丝点缀的奇妙存在，完全无害。天使之发触碰到马儿、人脸、铠甲上便会无声消融，不留一丝痕迹。对那雪花般如梦似幻的事物，人们不需要给予任何关注。

诺斯菲拉斯的夜，愈发沉重地覆盖在默默前行的部队之上。阿斯图里亚斯带领全军静静地走向他们的决战之地。他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振奋，目光灼灼凝望前方的黑暗，哪怕是绿洲水面最微弱的反光，或多么不显眼的人影，恐怕也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这次担任先锋对他来说是梦寐以求的良机，是建功立业、助公女达成愿望、令她青眼相加——这个阿斯图里亚斯的小小梦想得以实现的，命运之神雅恩赐予的绝佳机会。

这位青年贵族军官并不是野心勃勃之辈，他内心完全没有图谋通过阿芙涅莉丝的赏识而平步青云、乃至幸运地成为这位比自己小两岁的美丽公女的驸马。其实以他的身份，即便抱有这种野心也不是什么非分之想。毕竟他的父亲是历史悠久的名门伯爵，并且身为治安长官深受布拉德大公信任。他作为长子迟早会继承爵位，如果有足够的功劳，升任左府将军也完全有可能。

出身良好，知书识礼，年龄相仿，门当户对——他完全配得起阿芙涅莉丝。假设大公认为比起和别国皇族进行政治联姻，在国内选择门当户对的女婿、巩固基本盘更为稳妥的话，那么已死的李根小伯爵、马鲁斯伯爵的继承人马里乌斯子爵这些青年，都和阿斯图里亚斯一样有资格列为驸马候选人。

然而阿斯图里亚斯完全没有考虑这些算计。

并不是说他不想。实际上他的确深深爱慕阿芙涅莉丝，而且还是初恋的那种纯洁青涩、乃至一心一意的崇拜。他自己也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然而阿斯图里亚斯是个富有骑士精神的青年，说好听的叫矢志不渝，说不好听的叫一条道走到黑。

他认为如果自己是为了获得公女的爱慕、乃至获得其夫君的宝座而争取功劳、赢得青睐，是一种肮脏的想法，是对她的亵渎。他想要立功，想要获得认可，都不是为了让美丽的心上人对自己产生爱意。

对阿斯图里亚斯来说，阿芙涅莉丝微笑着说一句「干得漂亮」或者「你立功了」，就已经无比幸福，什么长篇大论的赞赏甚至勋章和爵位，对他来说都无甚价值。

（我只是想成为阿芙涅莉丝公主的骑士。我愿意为公主的一颦一笑付出生命。那就是我降生于世的全部意义，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青年的激情凝聚为无所畏惧、一往无前、最为纯洁、没有一丝杂质的熊熊烈火。

为了这个单纯的想法，他必须立功。

（竟然偏偏让我的斥候队发现了塞姆驻扎的绿洲，这一定是雅恩的馈赠。）

他对此坚信不疑。

脚下这片柔软的沙漠，不知潜伏着何等恐怖的夜间杀手，前进的过程中必须步步为营，令人精神紧绷。阿斯图里亚斯为了压抑立即扬鞭策马冲锋杀敌的欲望，双腿时不时紧紧夹着马腹。

葛优斯和卡尔.莫尔这两位神秘的魔道师的坐骑安安静静走在阿芙涅莉丝两边，凉棚中悄无声息，几乎令人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殿后的伊尔姆想起挚友的不幸负伤，眼前浮现出唐卡德那鲜血淋漓的苍白面庞，咬牙切齿地愈发燃起对塞姆族的熊熊怒火。

人数将近减半的蒙古远征军，人人各怀心思和决绝，经过短短十五塔转休息后，继续不断向东前进。

在此期间，孤悬高天的伊丽丝也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仿佛与地上的大军赛跑一般向着西边的地平线不断飘去。

「葛优斯，报时。」

「距离日出还有不到二转。」

「太慢了。」

阿芙涅莉丝语气不快，咬着嘴唇。

「如果天亮了，我们就白忙活了 。那个绿洲有这么远吗？阿斯图里亚斯说大概有三十塔德，我们走了不止这么远了吧。怎么搞的——」

阿斯图里亚斯这小子是不是搞错了？这句话终究没说出口，她只是在马鞍上探身凝望前方黎明前浓郁的夜色，突然——

「——看见了！」

队伍前方传来了压抑着音量、全难以压抑兴奋的嘈杂声。

「发现塞姆绿洲！前方约五塔尔！」（豹叔：五塔德吧？我身高才2塔尔多一点？你们怕不是瞎子吧？？？）

「总算看见了！很好，全军停止，准备散开。菲尔德力克，传令！」

「遵命！」

菲尔德力克得令，正要通知传令队的部下出发时。

「不，稍等！」

阿芙涅莉丝突然露出紧张的神色。只见队伍前方，夜色中清晰可辨的身着鲜红铠甲的二名红骑士正向本阵匆忙赶来。那是阿斯图里亚斯及其部下。

见此情景，阿芙涅莉丝的表情愈发紧绷。

不久前，在前方带路的阿斯图里亚斯确认周围是有印象的地形，开始情绪高涨。

「好，快到了！」

此时波拉克跳下马捡起了他们先前来此侦查时插在沙地上的最后一个标记，同样欢欣雀跃。

「没错了，队长大人！」

「很好，派人向殿下报告，马上就要布阵发动总攻击了。」

阿斯图里亚斯压低声音说着，抬手搭了个凉棚，向着他们之前发现的四处躺了一大堆睡得迷迷瞪瞪的塞姆军那个巨大的绿洲仔细眺望。（波拉克：队长为啥大晚上要搭凉棚？月光太刺眼了？）

随即身子一僵。

「怎么了，队长大人！」

副官波拉克本已叫来一名部下准备向阿芙涅莉丝报告，见状吓了一跳，看着年轻的队长。

「等等，情况不对！」

阿斯图里亚斯的声音有些紧张。

「塞姆军有动静，有种慌乱的感觉。你不觉得吗，波拉克？」

「这么说，好像是呢。」

「难道还是暴露了？」

阿斯图里亚斯和波拉克在黑暗中相视一眼。如果暴露了，那就完全谈不上什么奇袭了。

「派出斥候吧，队长大人。」

「好，不要骑马，派人徒歩尽量接近观察。」

「马上安排！」

紧张感旋即传遍蒙古全军。夜色的漆黑已经开始变淡，逐渐被黎明前的蓝紫色代替。

稍后，飞奔赶回的斥候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塞姆阵营内确实有异常慌乱的嘈杂动静。

「看来我们还是被发现了。现在塞姆族在绿洲里吵吵嚷嚷、慌慌张张跑来跑去，应该是在做战斗准备。」

「唔——」

阿斯图里亚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然而旋即：

「既然这么慌乱，说明他们还没做好准备，估计也就是刚刚才发现我们。跟我来，波拉克！」

「是！」

随即主仆二人离开队列，风驰电掣奔向长长的队列后方的白骑士队，来到阿芙涅莉丝面前连下马礼也不顾得行，直接汇报情况。

阿芙涅莉丝当机立断。

「全军发动总攻击！」

「总攻击！」

「荡平塞姆军！」

随着新命令传遍全军，八千部队霍然而动！

此时再无必要小心翼翼，骑士们一个个狂踹马腹，再朝马屁股上快马加鞭。部队阵型犹如水中蜿蜒游动的水蛇猝然间窜出水面般，马蹄隆隆、沙尘飞扬、疾速冲刺。

「蒙古！蒙古！」

随即前方巨大的嘈杂声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传遍整个绿洲。

「阿伊ー、阿伊ー！」

「阿鲁费图！」

阿芙涅莉丝手中令旗一挥，锐利的号令声刺破了两军喧嚣。

「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5卷3话2节完

剧情小结　　

蒙军夜行，衔枚裹蹄。行踪败露，当即强攻。

7963→559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