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瑶在医院一直待到中午才勉强找到了机会‘逃走’,她怕再待下去会后悔做出辞职这个决定......

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太招人喜欢, 她一路拉着沈梦瑶去查房, 用小孩子惯有的天真热情替她开了一扇门, 铺了一条路, 那条路上依然有人对她敬而远之, 但没有谁当面将厌恶或者不悦表现出来。

甚至,沈梦瑶能从个别人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安慰。


(资料图)

不直白, 却足够窝心。

再一次,沈梦瑶在这个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感受到了人情味。

人, 真的是种非常可爱的生物。

离开医院, 沈梦瑶匆匆回了家。

袁一琦一上午没给她打电话,估计是生气了, 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哄人。

沈梦瑶一路忐忑,本以为推开门迎接她的会是袁一琦想尽办法营造的低气压,谁知道家里大门敞开, 夸张的笑声不时从里面传出来,远远就可以听见。

沈梦瑶眉头紧锁, 疑惑地带上大门去了房间。

里面, 袁一琦大爷似的躺着,江童在她旁边正襟危坐, 只要袁一琦的嘴巴一闲,江童立刻将水果奉上,荆雅,小胖, 方糖,吕廷昕,姜骊,凡是和袁一琦有过交集的,不论关系深浅都围坐在一边陪她聊天。

这待遇......比跟自己在一起时好多了,袁一琦也似乎非常享受。

难怪不给她打电话,原来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沈梦瑶这样一想忽然觉得鼻头酸酸的,控制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这种感觉和先前在医院的感动委屈不一样,她现在很想不要面子地把这些人都赶出去......

坐在里面的姜骊最先看到沈梦瑶,她随手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随后扬起手,不动声色地朝她打了声招呼。

一边的荆雅正盯着紧张兮兮地江童瞧,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一口气全吞进肚子,省的她把别的女人当上帝伺候。

看到姜骊的动作时,荆雅勾勾唇角,就着二舅姥爷都不会有的霸气坐姿踢了脚缩在一旁的小胖,“去,欢迎一下你老大媳妇儿,声音要洪亮,态度要端正,肢体语言要丰富。”

小胖立刻弹从凳子上跳起来,肥硕的身体非常灵活。

“老大媳妇儿,欢迎回家!”小胖对着沈梦瑶的方向九十度大鞠躬。

沈梦瑶被他的称呼弄得脸颊发烫,怔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尴尬,一时间,掺杂了多种的情绪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怪异。

袁一琦背对着沈梦瑶,先前没发现她进来,这会儿听见小胖这一声嚎才挥挥手拨来江童,扬起脑袋瞧向了门口。

“小梦瑶,你回来了啊,吃饭了吗?这里还有剩的,你要不要先垫点儿?晚上他们会带大餐过来,到时候再好好补。”袁一琦沉浸在被人伺候的优越感里,兴奋地问。

沈梦瑶瞟了眼桌上的残羹剩菜,脸上的热度很快降下来,凉飕飕地回答,“不了。”

袁一琦嗯嗯点头,“那你要不要吃水果?去皮,去籽,切了牙的,特别甜。”

沈梦瑶,“不了。”

“零食呢?甜的,辣的,酸的,应有尽有。”

沈梦瑶,“......不了。”

袁一琦纠结地哦一声,继续问,“那你......”

还没等袁一琦想清楚‘那你’之后该问点什么,沈梦瑶先她一步凶巴巴地打断,“不了!”

袁一琦惊呆。

她家小梦瑶好像生气了!

周围都是精明人,见沈梦瑶不爽,纷纷站起来告辞,还没被伺候够的袁一琦见状极力挽留,着急的模样越看越扎眼。

不到一分钟,热闹的屋子里只剩一片狼藉。

袁一琦怏怏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叹气,“好不容易被人伺候一回,还没享受够怎么就结束了。”

沈梦瑶眉心突突地跳,声音却平静如常,“你是不是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比跟我更开心?”

袁一琦懵逼地拧过头,瞧了沈梦瑶半天才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哈哈哈!小梦瑶,你怎么能跟他们比?这也太掉分子了!”

沈梦瑶,“我掉分子?”

袁一琦乐不可支,“你可当呢!哈哈哈!”

沈梦瑶眉心的火快速蔓延,转眼烧到了心口。

沈梦瑶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脱鞋,上床,将袁一琦扒个精光,全程一言不发。

事发突然,袁一琦脑子有点顿,隔了好久才艰难地咽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问,“小,小梦瑶,你想干,干嘛?”

沈梦瑶已经着手处理围在袁一琦周围的水果零食,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让你心甘情愿地收回刚才的话。”

袁一琦,“......怎么心甘情愿地收,收回?”

沈梦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眉目含情,眼神直勾勾地瞧着袁一琦。

那眼神明明和外面那些个顶个会来事儿的小妖精没法比,偏偏袁一琦越瞧

越觉得撩人。

一上午没喝水,沈梦瑶这会儿渴得厉害,无意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慢声开口,“用你最受不了的方式。”

“......”袁一琦脑子和起了稀泥。

“小梦瑶,那什么,我这儿还残着呢,现在,唔,现在做我肯定伺候不好你。”袁一琦弱弱地说。

沈梦瑶点点头,眼眸微垂,黑亮的眼睛映着一潭清水,“没关系,我伺候你。”

肯定比他们伺候的好。

沈梦瑶在心里补充。

说完,沈梦瑶端着水果盘离开。

袁一琦看着沈梦瑶的背影怂了。

沈梦瑶认真起来真会要命,她自己最近也憋得有点久,一会儿要是忍不住叫出来恐怕整栋楼都能听见......

这可是老房子,门里打声喷嚏,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袁况是‘受尽折磨’。

就在袁一琦懵逼到不分东南西北时,收拾好东西的沈梦瑶回来了,垂在身侧刚洗过的手还在滴水。

“从哪里开始?”沈梦瑶认真地问,说话时绵软中带着丝丝凉意的指腹顺带贴上了袁一琦腰腹。

袁一琦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姑娘略带惊慌还强自镇定的表情很容易惹人犯错。

?

沈梦瑶走到床边坐下,不等袁一琦回答,身咬上她的嘴巴。

有股子香香甜甜的西瓜味。

“小小小梦瑶......”袁一琦磁带卡壳一样叫沈梦瑶。

沈梦瑶抬眼看她,指尖却在下移,顺着袁一琦内裤的边缘来回摩挲,偶尔挑开单薄的布料轻轻剐蹭。

袁一琦绷不住,示弱地哼出声来,“你轻点啊,我最近憋得厉害,一会儿叫起来超可怕的。”

沈梦瑶顿了下,悄悄红了耳朵。

“唔。”沈梦瑶瓮声回答,滚烫的掌心贴上袁一琦前胸。

袁一琦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下去,从沈梦瑶掌心细腻的皮肤上划过带起的异样触感格外撩人心弦。

袁一琦目光漂浮,眼前似有星河,映着灼灼芳华。

沈梦瑶看着倒映其中的自己有片刻失神。

占有欲......她现在的表现叫做占有欲......一种在情人之间时常出现,她过去体会过,现在变本加厉的存在。

“小梦瑶,你哭过。”袁一琦轻却笃定的声音让沈梦瑶的思绪回笼。

气氛静默一霎,沈梦瑶低声回应,“嗯。”

袁一琦抓着床单的手松开,转而抱住沈梦瑶的腰身压向自己。

沈梦瑶拒绝,“别乱动。”

“哦。”袁一琦闷闷不乐,“那你干嘛做让我心疼的事?哭了多久?”

“没多久。”

“没多久个屁!”袁一琦盯着沈梦瑶,眼睛瞪得滚圆,“眼睛到现在还是红的!”

沈梦瑶胳膊肘撑着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刚回来看到你玩得投入开心的。”

袁一琦拖着嗓子,“............哦。”

开心怎么刚才那么凶?

沈梦瑶瞧见袁一琦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心里的郁结又重了几分,“他们怎么都来了?你叫的?”

“不......”袁一琦否认的话一出口变了,大眼睛边转边做戏,也不怕火上浇油浇过分了烧到自己,“对啊,早上醒来看你不在,袁七七也被叔叔阿姨押去上学,我闲着没事做就给他们叫来打发时间了。”

沈梦瑶平心静气,“醒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袁一琦对答如流,“那你出门也没见跟我只会一声。”

没人知道袁一琦醒来看不见沈梦瑶时有多担心,她怕沈梦瑶一个人跑出去挨骂,挨打,怕刘钊的人对她不利,还怕她的好名声全败在自己手里,每一样变成现实都够袁一琦受的,偏偏沈梦瑶还老往外跑,要不是送完袁七七上学的沈母过来告诉她沈梦瑶的去处,她真得扛着一身伤出门找人。

“我出门的时候你还睡着。”沈梦瑶解释,“不舍得叫醒你。”

“咳!”袁一琦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一上午去哪儿了?”

“没哪儿。”沈梦瑶随口回答,小女人赌气时惯有的别扭语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倒是袁一琦原本收着的目光渐渐变得炯炯有神。

好心情不期而至,袁一琦拉着沈梦瑶的手,指尖逗弄着她柔软的掌心,“不是我把他们叫来的。”

沈梦瑶被袁一琦勾得心猿意马,想抽回手却又舍不得,带着微微醋意的心情被搅成了一锅浆糊。

“是小胖给人叫过来。”袁一琦强行给小胖甩锅,“美其名曰我孤家寡人一个,一时冲动把自己搞得半身不遂,现在急需社会各界关爱支撑随时有可能狗带的身体,放屁!我明明有家有室,日子美得冒泡,纯粹他那张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硬拿我说事。”

沈梦瑶将信将疑,“是这样吗?”

袁一琦嘚瑟地翘起了脚丫子,“那你可当,我这块儿宝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算是让你捡到便宜了。”

沈梦瑶向后倾身,把袁一琦的脚丫子拍了下去,假意凶人,嘴角上翘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一点病人的样子都没有,想挨打吗?”

袁一琦德性地努努嘴,口气又欠又招人喜欢,“来,打脸,其他地方肉少,把你手打疼了我心疼。”

“胡说八道!”沈梦瑶没忍住笑了出来,轻握着袁一琦的脚踝,指腹来回摩挲着被自己刚才打到的地方。

“小梦瑶,你去医院了是不?”袁一琦动了动脚,吸引沈梦瑶的注

意力,“医院有人骂你了?”

沈梦瑶低着头,认真帮袁一琦揉着脚踝,手下细腻的触感让她上瘾,“去了,没人骂,只是有点冷淡。”

“忘恩负义!”袁一琦窝火,“我他......”

沈梦瑶手下用力,不让袁一琦动粗口,“也有人感激,惦记。”

袁一琦撇嘴,“你就糊弄自己吧。”

沈梦瑶不予置否,糊弄不糊弄的没有多大意义,有那么一两个真心的她就已经非常感激了。

“下次出门记得跟我说一下。”袁一琦叮嘱。

“好,这次......一琦,这次我是故意没告诉你的。”

袁一琦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想背着我偷偷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怕你打电话时刻意逗我笑,你心疼却假装无所谓的声音我听了会想哭。”尤其是连钟爱的工作也被人嫌弃时。

“......”袁一琦的眼神黯淡下来,“冲动是魔鬼,后悔说出来了吧?现在咱俩就是两只过街的老鼠,走哪儿都有人想把咱们扔油锅里炸了。”

沈梦瑶放开袁一琦的脚踝,重新坐回她身边,指尖卷着她柔软的发丝,深邃眸光偶尔从她身前游移,“别再说这种没所谓的假设,不接受。”

大白天的,袁一琦拒绝裸奔,勾着小毯子护了护关键位置。

“好,以后不说了。”袁一琦说。

沈梦瑶,“嗯。”

沉默突然而至,让本就有点热的房间更加熬人。

半晌,沈梦瑶突然开口,“一琦......”

袁一琦抖着被她揉舒服了的脚踝,闭着眼睛哼哼,“唔。”

“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陪你去祭拜叔叔阿姨可以吗?”

袁一琦放松的身体绷紧,微阖的眸子轻轻颤动,“清明刚去过,过段时间再说吧。”

袁一琦言辞之间的逃避不言而喻,沈梦瑶不忍心勉强袁一琦,但更不想她一直把心里的遗憾藏在日记本里。

【老袁,你别急着走,和我妈多在附近转转,记记回家的路,也等等我。

下辈子,我还给你们当女儿。

下辈子,我不叫你老袁,我叫你爸,天天叫,叫到你烦。】

【老袁,对不起。】

这是袁一琦写在日记本里的心里话,日期停留在她12岁那年。

那时候,她还长在那个没有温度的亲人家里,靠着微薄的记忆孤孤单单的生活......心怀愧疚......

“一琦。”沈梦瑶坐到袁一琦身边,抚摸着她年轻单纯的脸颊,“那是你的父母,也是我的。”

袁一琦紧闭着眼睛不说话,睫毛根处隐约可见湿意。

“如果你觉得你那时候做错了不敢道歉,那我替你去。”

“......”

“我替你叫他爸爸,把你这些年欠下的逐一补上,等有一天补完了,你再理直气壮地对他说‘爸爸,这是我喜欢的人,请你祝福我们’。”

“......”

在袁书珊家长大的那些年,袁一琦时常会从梦魇里惊醒,梦里是她父母的惨死,还有......年幼的袁一琦因为害怕没叫出口的那声‘爸爸’。

每到那时,阁楼里总是一片漆黑,袁一琦仰躺在湿了一片的枕头上,呆呆看着眼前零星的月光清醒到天亮。

后来,她开始回忆小袁一琦和沈梦瑶那段短暂却温暖的相遇,再后来,她逐渐被生活招安,被回忆招安,等到再次遇见记忆里的人时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

袁一琦睁开眼睛,被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

“......好。”袁一琦回答。

沈梦瑶俯身,嘴唇贴着袁一琦光洁额头,把今天在医院收到最好的礼物转赠给她,“好孩子,别哭了。”

好孩子......

被叔叔带回去以后,袁一琦的记忆里没人再和她说过这三个字, 她听到最多的是袁书珊那些朋友带着敌意和讽刺的‘野孩子’, 如今再听, 她竟然觉得这三个字胜过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 特别是由沈梦瑶说出来......

孩子永远天真, 孩子的世界没有伤害。

袁一琦在孩子的世界短暂停留后与它分道扬镳,再不知其中滋味, 如今,沈梦瑶重新将它带到了她身边, 她分外珍惜。

“你怎么会知道?”知道我对过去的不甘和害怕。

袁一琦问, 泪珠子挂在眼角,将落未落。

沈梦瑶离开袁一琦, 一手撑在她身侧低头看她,一手从她的睫毛上慢慢划过,“看了你的日记。”

袁一琦恍然大悟, 继而撅起了嘴巴,“差点忘记袁书珊这个坏女人干的好事了。”

“嗯, 她的确干了件好事。”

“屁!明明就是看你好欺负, 拿去刺激你的。”

“这是她的初衷,但对我来说却是了解你最直接的渠道。”

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袁一琦很少谈及过去,在沈梦瑶面前,她乐天、热情,对什么都充满希望, 可这希望背后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沧桑却从没有离开。

沈梦瑶恨袁书珊欺负袁一琦,却也感谢她偶尔把袁一琦的过去公之于众,若非如此,她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当年不已的妥协,给袁一琦带去了多少灾难。

如果当年没有让袁一琦叔叔带走她就好了。

这个‘如果’曾经是沈梦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存在。

从未出口,但在她心里落地生根。

一琦,我们一言为定。”沈梦瑶伸出手,勾起袁一琦的小指,“等你身体好了,你带我回家看看爸妈,我们要选个好天气,手牵着手,让他们看看他们用尽全力保护的女儿现在过上了他们期望的生活。”

袁一琦别过头,目光闪躲,“如果他们不同意呢?”

沈梦瑶迟疑,“......”

“他们希望我找个可靠的男人,过正常的生活和婚姻,从我出生他们就这样希望,我要是答应了,对你是辜负,不答应,对他们是不孝。”

袁一琦转回来,矛盾在眼里交织,“小梦瑶,你希望我怎么选?”

沈梦瑶勾着袁一琦的手慢慢落下。

马上要放开时,袁一琦眼里的矛盾骤然消失,只留坚定,“我选你!”

与此同时,沈梦瑶猛地握紧袁一琦的手,放软了声音,“你要选我。”

寂静的卧室里,燥热空气缓缓流动,驱散现实带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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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袁一琦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沈梦瑶坐在旁边给她穿衣服。

“手抬一下。”沈梦瑶攥着袁一琦的胳膊说。

袁一琦顺着沈梦瑶的力气抬起胳膊,眯着肿出三眼皮的眼睛,舒服地叹气,“眼缝里看世界原来这么美。”

沈梦瑶好笑,“睁大眼睛看就不美了?”

“那你以为!眯眯眼的世界只有眼前人,独一无二哦。”

“是吗?”

“当然!你快问我眼前的人是谁。”袁一琦拧巴着胳膊撒泼,不配合沈梦瑶好好穿衣服。

沈梦瑶拧不过袁一琦,抓住她乱动的胳膊认真地问,“你眼前的人是谁?”

袁一琦龇牙,“你呀。”

沈梦瑶点点她的额头,回了她一模一样的两个字,“你呀。”

这一刻,她连无奈都觉得是种享受。

喂袁一琦吃完早饭,沈梦瑶出发去了医院。

离职手续没办法下来之前,她还有责任要履行。

停车场,沈梦瑶遇到了专程在等她的花亦。

“方便跟我去个地方吗?”花亦面色凝重地问。

沈梦瑶,“去哪里?”

“看看小朱。她导师的案子已经移交法院,不出意外这两天就会开庭审理,法院那边有周正打招呼,媒体这边也有公众舆论推动,法院对他的量刑肯定从重,我昨天看到新闻只顾着高兴,一时大意忽略了小朱,她看到新闻再次崩溃了。”

沈梦瑶的心悬置半空,“小朱对自己做了什么?”

花亦稍一回忆小朱被玻璃碎片划得血淋淋的胳膊,依然觉得脊背发凉,“自残。”

沈梦瑶攥紧车钥匙,果断答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安排下今天的工作!”

“好!”

不出二十分钟,沈梦瑶急匆匆地回到停车场,坐着花亦的车去找小朱。

袁书珊没能成功带走的小朱和她母亲现在住在花亦家里,一处远离市区,还没有被拆迁的偏远村落。

入村的公路中央种了成排的香樟树,树荫落下,清凉一片。

沈梦瑶坐在副驾,远远看到了村口坐在石狮子旁边的花花。

花花一手拿着棉花糖开心地笑,一手牵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那是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小朱。

“你放心让小朱和花花待在一起?”沈梦瑶目视前方,担心地问。

小朱精神不正常,别说是放任她和花花待在一起,哪怕是成年男人都未必能一直完好无损。

花亦单手扶着方向盘,千疮百孔的心被女儿乖巧的模样填满,“小朱喜欢花花,不会伤害她。”

沈梦瑶着急,“小朱和普通人不一样!”

花亦侧目,没了负担的声线自然温和,“在花花那里,小朱和谁都没有区别,花花能让小朱回到没有烦恼的童年,那是只有她们才懂的小世界,没有生活的压力,也没有成年人的勾心斗角,小朱很喜欢那里,花花是她在哪里的朋友,她不会伤害花花。”

沈梦瑶紧抿的嘴唇渐渐松开,“这样挺好。”

小朱的前半生过得小心翼翼,却依然不得所求,如果真的能忘记,对她来说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

车子临近村口的石牌楼,花花站起来,拉着小朱兴奋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花亦减缓车速,将车子靠边停下,两人解开安全带走了下来。

看到沈梦瑶,花花兴奋的表情隐隐透露出不安和期待,小朱则害怕地缩起身体一直往花花后面躲。

沈梦瑶不了解小朱的情况,不敢贸然上前,而是后退几步,给她留出自由呼吸的空间。

“沈阿姨。”花花举着棉花糖,干净的双眼掺杂着成年人才会有的伤感,“袁七七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沈梦瑶失笑,“你是她捡回去的,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可是我骗了她,我故意出现在她面前,骗走她的零食,还差点害了她最喜欢的袁一琦阿姨。”

“那你最后有没有伤害袁一琦阿姨呢?”

花花拼命摇头,“没有!”

“那就没有问题了。”沈梦瑶蹲下,隔着不远的距离和花花平视,“七七给你零食吃,带你回家是因为喜欢你,喜欢是一件很长久的事请,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花花听得模棱两可,歪着脑袋懵懂地问,“所以,七七还是喜欢我的?”

“嗯。”

“太好了!”花花开心地手舞足蹈,没有一点先前超出这个年纪小

孩的成熟。

沈梦瑶默默看着,嘴角的弧度无意识地上扬。

花花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看到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包括把自己从这个世界隔离出去的小朱。

“好,好......”小朱学着花花的样子,不断重复这个字。

花花踮着脚,拉着小朱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教她,“高,兴,开,心。”

沈梦瑶站起来,对一旁始终带着笑的花亦点了点头。

他的放心理由充足。

在村口停了一会儿,沈梦瑶带着花花,花花牵着小朱步行回家,花亦开车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家门口,小朱妈妈正坐在矮凳上摘菜,看到自己女儿回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迎过来,一边替她抹额头的汗,一边笑着问仰头看她的花花,“又去村口了?”

花花舔了口棉花糖,点头,“嗯,小朱阿姨今天很乖,没有发脾气,还跟我学说话。”

“是吗?”小朱妈妈苍老的脸上挤满褶子,笑容却比那些光鲜亮丽的年轻更让人觉得温暖。

“学了什么,跟奶奶说说。”小朱妈妈问。

花花,“学了......”

花花刚开口,小朱像牙牙学语的幼童一样接过她的话认真回答,“开,开,心!高兴!高兴!”

小朱母亲当年能在离婚后,独自带着被阴影折磨的女儿走到现在无疑是位坚强的母亲,可当她听见已经读到博士的优秀女儿如此磕绊地说话时竟然哭了起来。

她不觉得可惜,甚至深深感激。

生活的落差带给她的不再是伤痛,而是新生,连同她永远视为孩子的女儿一起重获新生。

小朱放开花花,茫然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对她来说同陌生人没有差别的苍老女人。

她的记忆是混乱的,空白的,可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已经融进灵魂的爱从不曾被封锁。

看到她哭,小朱的心也在难受。

“不哭!不,不哭!”小朱无处安放的双手在空中乱抓,执拗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女儿因为过去再次被提及而陷入混乱后,小朱妈妈一直担惊受怕地守着她,尤其是在她自杀未遂之后,那种小心翼翼地呵护达到了极致。

小朱妈妈从来不敢幻想生命已经过去大半的自己还能从女儿那里找到依靠,可是方才,她说不哭......

小朱妈妈跌坐在路边,哭得撕心裂肺,积压在她心里多年的痛苦在这一瞬间轰然释放。

她的希望回来了。

花花反身抱住沈梦瑶的腰,挂着眼泪的小脸埋在她腹部,闷声问道,“沈阿姨,小朱阿姨是不是要好了?”

沈梦瑶低头,手掌轻抚花花垂在脑后的辫子,“是,她要好了。”回到一个单纯,没有伤害的年纪。

停好车的花亦走过来,站在两人身边,同她们一起看着那对被生活蹂|躏却始终在努力寻找出口的母女。

小朱妈妈还在痛哭,小朱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她太‘小’,不知道什么是安慰。

眼前的这个女人对她来说太‘陌生’,她不知道该不该安慰......

“不哭。”轻柔的女声随着一个拥抱悄然出现。

小朱妈妈怔然地被小朱抱紧,哭声戛然而止。

许久之后,小朱妈妈用力回抱住女儿,感受她怀抱里不再只有冬季的鲜活温度。

沈梦瑶看着这一幕,素净的脸在寂静村落的煦日和风中露出微笑,“她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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