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

“听说，现在流行王羲之的行书。”

下午吃完饭，老杨和老梁在河堤上散步，老杨随便说了这么一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说这话。”

老梁有点瞧不起老杨的样子说：“王羲之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一种新的书法。”

“什么新书法。”

“行为书法。”

“什么意思，什么叫行为书法。”

“行为书法也叫艺术书法，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行为书法。”

“开玩笑吧，怎么会呢。”

老杨有点不相信。但老梁一本正经地说，“这你有点孤陋寡闻了吧。这书法已经真正进入了艺术行列，而且属于行为艺术的行列。”

“书法本身就是一种艺术，怎么是现在才进入了艺术行列，我有点听不懂。“老杨有点意外。”那你说的这行为书法，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书法呢。”

“书法都是用笔写的，用钢笔或者毛笔，对吧。行为书法不用笔，用身体来写。”

“这我知道，前几年有人用手指写字。就是用手指蘸墨，然后在宣纸上写字，叫做指书。不过，这也算不上书法呀。”

“我说你呀，老杨，你就是一个老古董，只会在那里死临帖，什么二王，什么赵孟頫，你对现在书法界的事情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书法不就是临帖，从古人那里学习吗，还能怎样。”

”你看你，你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还只是一个书法爱好者，而没有成为一个书法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就是你的观念，是你的观念影响了你的发展。和你一起练习书法的老李，人家现在已经是省书法协会会员了吧，而你，现在还只是一个书法爱好者。你看你，你要善于接受新事物，不然你永远也只是一个书法爱好者，而不能成为一个书法家。你现在只知道指书，这指书也算是行为书法的一种，但不是全部，指书只能算是行为书法的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所谓的行为书法，或者叫作身体书法，就是把身体做为书写工具，用身体来写字，不只是用手指，而是身体的所有部位。你可以用脚来写，用头发来写，用嘴巴来写，用屁股，用肚子。你那肚子太小了，你可以考虑增肥，长个大肚子，写起来才更有气势。”

“老天，你这玩笑有点过分了吧，怎么用肚子写字。”老杨觉得受不了了。“你这显然是在开玩笑，这能叫书法吗。”

“这怎么不叫书法。你知道那个老李，怎么入的省书协吗，他就是用脚写了一幅字，凭着那幅字，才入的省书协。那有那个退休后的王局长，他是用肚子写的，你是知道他那个大肚子的，有你这小肚子二个那么大，人家现在正在申请加入国家级书法协会哩。我说你老杨，你也应该换一下书写方式了。关键是，你要换一下脑子。”

对于老梁的说法，老杨陷入了沉思。也许老梁说的有道理，自己学习书法三十多年，临了许多古帖，但就只是一个县上的书法协会会员。他也想加入市书法协会，但申请了几年，都没有通过。难道自己真的有点落伍了，古板了，需要改变观念，用身体来写书法。

看到老杨那个样子，老梁忍不住笑了：“我是开玩笑，哈哈，你不要当真。”

老梁大笑，老杨跟着也笑了。

老杨年轻时就喜欢书法，但由于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有时间认真的临帖。等到他现在退居二线，一天不用去上班，有时间练字了，但已经过了练字的黄金年龄。手笨，脑子笨，一个字临写好多篇，也不像。有一次，县上举行书法展，有一个著名的书法家点评他的书法，称他的书法为江湖体。又有一次，他写了一幅字被送到市上去参展，一个专家就拿他的字举例，把他这种字叫作老干部体。

老梁那些玩笑话看起来是玩笑，但也给了老杨一定的启发。

晚上回去，老杨就准备了纸和墨，用手指蘸墨，在宣纸上写字。手指不吸墨，写一个笔画多的字，要蘸几次墨，一张四尺宣纸，足足写了四十分钟。第一张不好，他就重新写，一直到晚上十点钟，他写了三张宣纸。老婆去书房叫他睡觉，看他手上脸上，到处都是墨汁，像是古戏里的黑脸包公。

“你这是干嘛哩，你这是要唱戏呀。”

“我在写字，你没看见。”老杨写的正在兴头上，头也没回地说。

看到他面前的宣纸，老婆说：“你不是在练书法吗，怎么改画画了。你这画的什么，像是蚯蚓。你画这么多蚯蚓干什么。”

“什么呀，你不懂，这是书法。这叫指书，是书法。”

“你这叫书法。如果这是书法，那我也会。“

老婆有点不屑。

“你懂什么，这叫指书，行为书法，一种新的书法潮流。“

“什么书法潮流，简直是浪费纸墨。”

一个月后，老杨的一幅字，也就是他用手指写的书法，在市上获了奖，同时也顺利地加入了市书协。老杨想，自己在十年前就苦练王羲之的行书，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长进，入不了市书协，这才开始用手指写字，就获奖了，而且还入了市书协。看来，这书法不能苦练，而要巧练。

有一段时间，老婆出去旅游，他一个人在家，他就想起了老梁说的脚书。其实，脚书也不是那么难，和手书差不多，只是他年龄大了，站在那里用脚写一幅字，体力上有点吃不消。他就找来一只小凳，坐在小凳上用脚写字。一周后，老婆旅游回来，他挑了一幅自己认为比较成功的作品，让老婆看。

老婆看了他写的字，笑的气都喘不过来了。“我这出去旅游了一周，你把那些蚯蚓养大了，养成螃蟹和乌龟了。”

老婆弯着腰大笑，老杨气的直翻白眼。

等到那幅字在省上获奖，老杨把五千元的奖金交到老婆手上的时候，老婆就非常惊讶。

“老天，这是什么比赛，乌龟王八也能获奖。”

“你说什么哩，这是书法大赛，什么乌龟王八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不是，我不是说你是乌龟，我说你画个乌龟也能获奖。哎，这是书法大赛吗。”

“怎么不是，你看我把奖金都给你了，这钱总该是真的吧。”

这次获奖后，老杨自然也加入了省书法协会，成为了省书法协会的一名正式会员。

成为省书法协会正式会员后，老杨的字就有了价钱。指书一幅四尺宣，三千元。脚书一幅四尺宣，五千元。有一次，老杨随省书协参加了一次文化联谊活动，用脚写了一幅字，现场有人出价一万元。不过，那一万元，老杨没好意思要，他在现场捐给了一个学校。那个学校新建了一个传统文化基地，基地的主要责任，是向小学生普及书法知识。

老杨正式退休那一年，他已经成了本地一个著名的书法家。在老杨这个年龄，功成名就，应该非常圆满了。但老杨是一个好学之人，他想，人们都说学无止境，特别是在书法艺术的追求上，只有不断地创新，不懈地追求，才能有更高的成就。

现在，老杨像是突然开了巧，在书法创作的道路上，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他知道，是老梁的那些玩笑话，成了他的指路明灯。实际上，从他开始指书和脚书以来，他一直在想着那天下午他和老梁的那些谈话。行为书法，行为书法，行为书法，用身体书写，用身体书写。书法作为一门艺术，是用来抒发感情的。古人用毛笔书写，虽然毛笔也是由人掌控的，但毛笔毕竟不是人体的一部分。那么，人要抒发自己的真感情，用人体，把我们自己的身体当作书写工具，用我们的手、脚、嘴巴、屁股和肚子，是不是更直接，更能抒发出真感情。

这些都想清楚之后，有一天，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他给老婆说，两个小时内，不要去打扰他。

“你干嘛，我要去买菜，还有个朋友要让我给参谋买件衣服，估计要三四个小时。”老婆敲着书房的门说：“不要一直窝在那里，一会也出去转转。”

走到街上时，老婆突然觉得自己的老公最近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买了菜就早早就回来了。她进门，发现书房的门锁着，里面没有动静，叫门，也不见老杨回答。她找来钥匙，打开门，发现老杨一丝不挂，正趟在一张白纸上。

“你这是干什么。”老婆有点生气。

老杨从纸上坐了起来，看了老婆一眼：“我在练习书法，这你看不出来。”

老杨的嘴巴、胸脯、屁股上都被墨汁染成黑色的，就连他软塌塌的生殖器上也沾着墨汁。老杨长的比较瘦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非洲贫民窟里出来的一个黑人。

老婆一巴掌打在老杨头上，老杨头上也是墨汁，墨汁沾了老婆一手。

“你是不是疯了，你看你这样子像什么，丢人不丢人。”

老杨站了起来，傻笑着说：“你一个女人家，根本就不懂，这叫行为书法。”

“你恶心不恶心，你这叫书法，你不要以为我没文化，就不知道你了，你这叫糟蹋自己。你这能叫书法，你拉倒吧。快去洗个澡，把衣服穿上。你这让别人知道了，多丢人。哎，我说你一个老头子了，当什么书法家。你一天胡思乱想也就罢了，你这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老婆在卫生间洗手，口里不停地唠叨。

老婆虽然对老杨的行为书法有意见，但也不能怎么样。他们结婚已经三十多年了，一直过的好好的。老杨除过爱好书法，平时写写字外，再没有其它爱好。现在，老两口都已经六十多岁了，总不能不能因为这事情闹离婚吧。再说了，这老杨现在也是一个名人，著名的书法家，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只要他躲在家里，写什么行为书法，不出去丢人，其实也没有什么。

至此，老杨已经完全迷上了行为书法，至于临帖，什么二王，什么赵孟頫之类的，都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他最喜欢的书写工具是自己的屁股，他觉得用屁股更能体现他独特的书写风格。当然，他也试着用肚子书写，但还是老梁说的对，自己的身体太瘦，肚子太小，不能准确有效地抒发自己的情感。他给老婆说，每天做饭，多做一点，自己要增肥。等自己长胖了，长出一个大肚子，必定能使自己的书法水平提升一个层次。

2018年11月5日